第五百五十六章 结账的一天-《一名隐士的前半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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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所谓克期取证,就是在这七天之内,找到那生死的根本。这是打七所追求的,如同结账一样。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,也发了这样的誓愿。

    先是法露师开示。

    “今天跟过去几天不同。今天是这个禅七的最后一天。因为这个七是精进七,生死七,要克期取证。所以在这最后一天要考功,看各位有没有开悟。怎么样是开悟?怎么样是没有开悟?考功的时候就知道。如果开悟了,你开口的时候,就会天摇地动;如果开口没有天摇地动,那就说明你没有开悟,那你就老老实实地不要开口了。在考功的时候,如果你开口不能天摇地动,那你不是生了,而是要死了。怎么要死呢?监香、班首、维那等师父的香板,就要把你打死掉。”

    这就是要考试了,何况是考验的生死之事,所以,他不这样讲之前,大家都比较重视。我昨天晚上,我们宿舍,就有几个通宵不睡,坚持打坐的。我看到,还有人在座上打瞌睡,为了清醒,在这比较冷的夜晚,还在给自己太阳穴上涂万金油,刺激自己。

    今天早上,也有个别人低声音简短交流,仿佛在谈体会,而万师兄,不仅没跟任何人谈话,也没跟我有任何眼神交流。他活在某种境界或情绪中,这是我的猜测。

    “在这七天,今天是生死关头,大家要注意,在考功期间,各位在思想上,要把功夫提得足足的。在考别人的时候,要像考你自己一样,也把功夫提得足足的,这样一来,说不定在考别人时,你自己就可能桶底脱落了。在这个地方,在考功的时候,大家要战战兢兢,把功夫提得高高的,思想上要如履薄冰,如临深渊,这样考的时候,就有可能豁然开悟。大家要把心用在功夫上,要站在功夫上。只有站在功夫上,开悟才有可能。我一天讲到晚,跑要跑在功夫上,坐要坐在功夫上,一切时一切处都要在功夫上,这样克期取证才会有效果。”

    功夫在哪里呢?别说桶底脱落了,我连桶在哪里,没搞不清楚。现在想来,自己不仅笨,而且没力量,完全跟不上别人的节奏。平时那些看起来比较老实的,甚至我认为有些没文化的人,有些像农民那样的比较土气的人,都显得有精神,而我,连体会在哪里,都无法说出来。

    “今天考功,我最主要的是希望大家把功夫提得足足的,争取来一个桶底脱落。在这七天当中,常住花费了很多的东西,吃的喝的都很好。过堂的时候,我看了一下,我以为我个人吃饭很考究,我发现,大家吃的跟我一样,都是很好的。要知道,吃饭不是白吃的,吃饭是要还钱的,要算帐的。考功就是算总帐。这‘还钱’不是要各位拿钱来还,是要拿功夫来还。不说大家都开悟,哪怕有一两个人开悟了,那也很好,那这个钱也就可以还了。千人万人吃饭,有一个人开悟了,就可以还。”

    对啊,除了我们吃住都是免费的,这么多师父,给我们服务,这么多高手,拿着香板四处观察,比我们坐在那里还要费力。如果不拿出一点成绩来,怎么好意思,对得起这些前辈?

    “沩山禅师讲,‘老僧打一坐,能消万石粮’。开悟了,还在乎你几个包子的钱?所以,大家不要认为开悟是个小事情,这是个生死大事情。开悟了就生,没有开悟就死。所以,考功的时候,大家要注意,不要以为没有打在你身上,就没有考到你;考他的时候就是在考你;在考他的时候,如果你能得到利益,那就好了。大家都注意!我要看看哪一个人的功夫用得好。把功夫提起来!天不摇,地不动,就不要开口。一开口就得天摇地动。”

    如果今天有一个人,说出天摇地动的话来,如果我有幸听到,那真是不虚此生了。此时,在检讨自己不行的同时,我这种看热闹的心态,是不是有点小人?

    “大家掂量一下,考到你的时候,若天不摇地不动,就不要开口!各位仔细!不管是我来考,还是班首师父来考,能天摇地动的,就开口,不能天摇地动的,切切不要开口!开口能天摇地动,就生了;开口不能天摇地动,那就要死了!用功夫就像炼钢一样,钢要好,火候一定要到;开悟也是一样,功夫到了,一点即破,功夫不到,就没法子开悟。大家好好地加把火去!”

    我指定是开不了口的了,因为不仅不知道从何说起,即使勉强说了,在过来人眼中,我这没上道的人的话,还脏了人家耳朵。

    突然听到引磐一敲,我们下座后,还没来得及整理衣服,就听到香板“啪”的一声打在地上,这力量用得够大,不仅感觉到地面在震动,仿佛空气,连带自己的身体,甚至心灵,都受到了震动与打击。

    “跑!快跑!快点跑!把功夫提起来!加把火!一会就考!”法露师几乎是用吼的声音,那种急迫与威严,此时如一把尖刀,在我眼前,在我心中划了一下,让人害怕,让人恐惧,让我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。

    从当兵以来,我没有这样哆嗦过。我跟盲目地跟着前面的人跑,仿佛要奔向死亡之境。突然,香板又一响,全体停下。此时,我好像突然有能力停止下来,完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,如一个机器被关闭了电源,一停俱停。

    那一刹那,根本没什么妄想,什么都没有,呆了。

    等我从那呆的状态清醒过来时,发现自已与大家一样,都已经上座了,重新打起坐来。而前面法台上,坐的已经不是法露师了,是德高望重的见性大师,此庙的方丈。

    好多天没见过他了,他是何时进来的?他是何时坐上去的?法露师是何时离开的?

    更重要的问题是,发呆之前,我是站立的,怎么此时坐在这里了呢?坐在这里肯定已经好久了,我仿佛有印象,好像已经有过好多人说过话的,究竟说了什么,我也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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