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五十六章 结账的一天-《一名隐士的前半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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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才,估计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吧?这段时间,我在做什么呢?我遇到什么呢?怎么都想不起来?那么,我如果是傻了,怎么可以随大家一起回到座上的?我如果还清醒,怎么完全没有记忆思维与情绪?
没有思想活动,没妄念与话头,没有自我。因为“我思故我在”,我没有思,我在哪里呢?
我已经不管他们说什么了,我在这个疑问中,发愣。
好像没有说话了,我才回过神来,发现,见性师正看着我。我盯着他,目光交流的那一瞬间,他好像对着我有笑意。
结果当我停在这笑意之中时,见性师起身,他离开了。而法露师又走了进来。继续他的开示。
“今天我想讲一下粗心用功和细心用功,也就是有心用功和无心用功。什么叫‘粗心用功’呢?就是我们刚开始修行的时候,妄想多杂、粗重,用功太粗疏,不细密,心是粗的,气是粗的,念头也是粗的,不能成片,常常被妄想拖到别的地方去了,这种粗粗用功,就叫‘粗心用功’。粗心用功因为‘心是粗的,气是粗的’,所以很难把功夫抓住,很难使疑情起来,即便偶尔起来了,也难于保持住,延续时间不长,过一会儿就没有了,没有了之后,又起来,它又有一点,有了一点,时间又一长,又消失了。所以粗心用功,它的力量不大,时间不成片,容易失掉。失掉之后,要把它再提起来,却很不容易。原因就是,你在用功的时候,心、气、念都是粗的,功夫是断断续续的,不绵密。”
我已经不太细想他所说的过程了,也不分辨法露师所说用心的粗细,我只是对成片、绵密这两个词,仿佛有更深的体会,刚才那种情况,是什么状态呢?
“那么,功夫怎样才能由粗变细呢?要知道,功夫的细不是你有心去细的,有心去细是细不了的。功夫用久了,它会慢慢变细的。前天我讲过,一个人活了几十年,一天到晚打妄想,形成了一种习气,要不打妄想是很难的,你不有意打妄想,它也会自动打妄想的,这都是我们自己一手造成的,怪不得别人。为什么会这样?时间久了,习惯成自然。各位想一想,你活了三十岁,有没有用十年的功夫?”
他是不是在说我呢?我仿佛面对着他,他也只面对我一个人,他所有说的话,仿佛是对我一个人专门说的。我记住了,他说:“你活了三十岁了”。正是,我三十了。
“时时刻刻都在功夫上,你的功夫也会越来越细的,这很自然。粗心用功夫,好比上下两层,上面是用功夫,参‘念佛的是谁’,反反覆覆,来来去去地参究,找这个念佛的本来面目,下面呢,尽是妄想,烦恼,它们还在翻来翻去,一刻不停,像一锅开水,吵吵闹闹、上上下下的。这种情况,我昨天讲过,大家不要怕,怕它也没有用。它翻它的,你搞你的,不要有心跟它斗,不要起烦恼,你只管心平气和地去用功,因为你是粗的,它是细的,但是时间久了,你也会细的,那时就该它走人了。要知道,打妄想也是这个心,用功夫还是这个心,等到用功夫和打妄想合到一块去了,那就好了,那时,你有了功夫就没有妄想,有了妄想就没有功夫。”
或许,今天,我这个状态,是细用功的开端,是个消息呢?我稍微兴奋了一下,马上警觉到:兴奋,是不对的。
“所以说,粗心用功是一个过程,不是一个小过程,而是一个大过程。因为我们的思想、功夫太粗了,还没有细下来。我们要想把功夫细下来,还要从功夫上来细,功夫做细了,这才是真正的细。如果我们不从功夫上来细,而是有心地去想细,那会细出毛病的。所以,用功的人,一定要在思想上去细,思想细了,功夫自然就会细的。功夫不是说你叫它细它就会细,要从功夫上细,不要有心去细,有心去细,那是错误的。从粗心用功到细心用功,这是一个自自然然的用功过程,功夫到了,它自然会细,你不叫它细,它自己就会细的。”
不是想细就能细,水到自然成,我刚才是那样的情况吗?
“接下来讲一讲有心用功和无心用功。我们现在的用功都是有心用功,因为我们用功都是有意的,念念都是有心的,并不是自自然然的。而无心用功则是自自然然的、无意的在用功。无心用功并不是说没有心,像木头一样,它只是不起‘去用功’的念头,它的用功是自然而然的,不需要有意著念,它往往是不参自参,不疑自疑,不照而照的。我们开始时都是有心用有意著念,到了无心用功的时候,它就成了一种自然,你不用著意,它就会自动去参。无心并不是说无一切心,无自性,若认为没有自性,没有用心,那又是错误的。实际上,尽管我们没有去参话头、去观心的念头,但客观上在自动地参话头、观心。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。”
自然,自动去参。一个下意识的习惯,根本不需要思考,也与杂念无关了,从理论上说,那当然是很得力的状态。
“从有心用功到无心用功,这中间有很长一段路要走。这也是一件功到自然成的事,非有意求得。有意去求,总是有心,不可能是无心。功夫没有达到无心的地步,疑情便不能打成一片,疑情既不能打成一片,开悟就没有指望了。所以,你们要想开悟,必须从有心用功进到无心用功。到了无心用功并不就是完事了,还隔著一重关,还必须破了这重关才行。功夫到了无心的地步,才可以说疑成了一团,打成了一片,这个时候能不能桶底脱落,那要看你的时节因缘,时节因缘一到,一句话就悟了。”
即使我刚才算是暂时有点打成一片的消息,那还早得很。即使真打成了一片,离最后桶底脱落,还有一个个的关。
“所以用功的人到了无心的地步,还要破一重关,这一重关不破,还是不行的。古代有个禅和子讲,去年穷,还有卓锥之地,今年穷,穷到底,连卓锥之地也无。锥子虽小,但还是有。只要还有一点点东西牵系,就不行,因为那还是有心,还是有生死。到了连锥子这么一点东西都没有了,才算是到了无心的地步。当我们的功夫到了‘连卓锥之地也无’的地步,开悟就有了可能。”
完全没有自我,刚才我还有个“我在发呆”的意识,所以,算不得什么。既然算不得什么,我的神经就松弛下来了,认真听法露师开示。
“我们讲到细心用功夫,怎样才算细呢?要细到什么程度呢?这里我想讲一个公案:当年四祖到南京去,看到附近山上气色很好,就上去了,在那儿,他看到有个叫懒融(牛头法融)的禅师住茅棚,打坐的时候有只老虎给他看门。四祖见了这只老虎,心中一惊,懒融禅师就讲:‘还有这个啊!’四祖不作声,直接走进茅棚,在打坐的蒲团上写了一个‘佛’字,请懒融禅师坐,懒融禅师不敢坐。四祖就说:‘你也还有这个。’要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很有见地的,功夫都是用得很好的,他们之间谈禅话道,谈得很投机,也谈得很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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